在《天才的悖论》那篇文章中,我们讨论了LQ的问题,据说她是那种从小拿奖状拿到手软、被所有人捧着长大的小公主,她受过正规的美术训练,擅长画那种谁都看不懂的抽象画,同时均沾诗歌、文学和音乐,据说她天赋异禀、兴趣爱好也非常广泛,美术出身的她甚至希望去国外留学读导演系。按照她的逻辑,不管进入哪一个领域她都是最最拔尖的那种人,只要她想做的事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她就是一个仅仅凭天赋就能把正常人甩出一大截子的旷世女才子,或许是入戏太深的缘故吧,尽管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就是比正常人稍微优秀一点的女孩子罢了,她最最自命不凡的那套美术作品也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可LQ就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天才,普通人付出巨大努力才能成就的事业到她这里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她就是那种被上帝拣选的极其凤毛麟角的那种人,但是身边的人似乎不敢苟同她的理念,毕竟她也没画出类似于达芬奇《最后的晚餐》一类的传世名画,或是写出堪比于但丁《神曲》的叙事史诗,所以当她表现得高人一等时,大家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将她的画作弃之如敝屣,这让她特别受伤,她认为是所有人都瞎了狗眼,认识不到她这么个惊世大天才,进而怨天尤人,怪自己生在了一个错误的时代,自己心目中那个站在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的LQ和周围所有人眼里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LQ之间的巨大落差致使她在极度痛苦之中患上了双相障碍,药物成了她缓解痛苦的唯一方式,说实话,别说是周围人了,就连她的父母也很难理解自己的女儿:我们家娃儿不就是多拿了几张奖状、多被老师褒扬了几句、比所有人多了一样特长嘛,干嘛非得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我们跟她生活了几十年,也没发现她有何过人之处吗,因此一旦她表现出那种“我有多了不起”、“我能流芳百世”、“所有人都配不上我这个旷世大才女”的荒唐念头父母就给她加大药量,吃药致使她记忆力衰退、手发抖和流口水,她变得比原来更痛苦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吧,你都到这份上了,放弃自己是天才的想法又如何,天才之名不仅不能为你带来任何益处,反而成了你的负担,丢掉这袋“死老鼠”轻装上阵又何妨?可是所有人越是否定LQ,她就越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生前默默无闻、死后一鸣惊人的梵高,按她的话说,“我从来不和跟我不在同一个层次上的人说话”、“所有人对我的否定正说明了他们的愚昧无知”。眼瞅着LQ跌落深渊,胡老先生想要用言语开导开导她,可他仅仅说了一句“如果用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那么每个人都能称自己为天才”,LQ就把他拉黑了,并发誓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碰了钉子的胡老先生也只能悻悻作罢,任由她在深渊中挣扎,因为全世界都对LQ充满了恶意,所以她只能孤独地活在自己幻想出的世界里,做一个自诩的天才和极少数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公主。
LQ曾经在朋友圈中坦言自己很孤独,按道理说人群都会聚拢在才子和才女的周围,就像一棵大树人人都喜欢靠在下面乘凉、飞蛾和蚊子只要瞅见日光灯就凑在跟前嗡嗡飞,既然她才华横溢,所有人理应众星捧月,如供奉神明一般跪在这位大佬跟前,但现实情况是身边的人对她视若无睹,她要想发号施令即便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因此找不着一丁点的存在感;她也曾表示自己很迷茫,自己一个“如此了得之人”不仅没能得到应有的名利地位,反而因为在现实中屡屡碰壁而跌入双相障碍的泥潭不能自拔,自己拼尽全力争取的那些东西究竟有何意义?在我看来,LQ的问题在于她在做一种“中国式的艺术”,她没能正确地把握住艺术的本质,尽管其从艺多年,却不知道何为艺术、从事艺术活动的初衷何在,通俗点讲,她不是为了画画而画画、为了写诗而写诗,她是通过艺术来显示自己的优越地位,将艺术当作一种出人头地的工具和手段。这恰巧是我们中国人的典型特征,中国人一向以名利作为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换句话说,你的房子有多大、你的车子是什么牌子的、你抽的烟价位有多高和你能否在权威机构挂个头衔决定了你是什么档次的艺术家,你说你躲在二三十平米的小破房子里做世界一级的艺术,鬼才相信;你说你一辈子落魄潦倒,粉丝都没能超过二十个,死后能一鸣惊人、流芳百世,所有人都骂你是神经病。其实艺术本质上就是超越功利的,一个人写诗、画画、搞音乐的初衷是为了宣泄自己的情感、为平凡的生活增添乐趣,就像我三姨妈说的,“我一提起笔什么烦心的事都不想了”、“我一门心思只寻思着怎么才能把它画好”、“画画让我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一个下午就没了”,通常我们跟这个世界打交道的模式是一种认识活动:我们是主体,外部事物是客体,我们把握住客体的本质和规律,让客体能为我们主体所用,在这种认识活动中,我们必须受到因果必然律的制约,同时只要我们有限的脑力没能把握住复杂的外部世界就会产生一种深深的焦虑感,艺术却能让一个人超越主客体二元分裂的认识模式,将他带进物我两忘、情景交融的理想世界当中,因此任何一门艺术的最高境界都是自己和自己手上的工具合为一体:弹琴的最高境界是人琴合一、画画的最高境界是人笔合一、导演的最高境界是人镜合一、话剧的最高境界是人台合一,一个人画画、写诗只能说我画得开不开心、我写得高不高兴,决没有“我画了就必须是个天才”、“只要是我跃然纸上的就必定是传世经典”这种说法,将审美活动看作是一个功利性的结果恰恰是我们中国人对待艺术的错误态度,艺术的本质是为了摆脱竞争所带来的焦虑感,而我们中国人做艺术恰恰因为不得不面对的竞争而加重了焦虑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才是一个社会学的概念,它包含了所有人对你的尊重、认可与肯定,当我说巴赫是一个天才,我是为了告诉对方后世的任何一位作曲家都不可能超越他的对位技巧;当我说达芬奇是一个天才,我是为了向对方传达即便在今天也不可能有人画出如《蒙娜丽莎》般的神奇画作;当我说帕格尼尼是一个天才,我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他魔鬼般小提琴技巧的敬仰,天才仅仅是艺术活动附带的一个产物,无论巴赫、达芬奇还是帕格尼尼,他们从事艺术活动最根本的动机乃在于用一件自己的爱好去打发漫长的无聊时光、通过沉浸在物我两忘、情境交融的理想世界当中来获得灵魂的自由,至于他们死后是名垂千古还是被人忘诸九霄云外这是不在他们可控制范围内的事,一个人若是奔着名利去搞艺术往往南辕北辙,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正如我一位搞美术的朋友所说,画画的快乐是一般人得不到的,只要能在美术创作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审美愉悦我就没有白画。
当然,一个搞艺术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摆脱名利地位,每一个从艺者都渴望得到大众的欣赏和认可,每一个巧夺天工的艺术家都渴望所有人称自己为天才,既然你希望得到所有人的认可,那你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迎合大众的审美标准:我是像周杰伦那样写一些烂大街的流行歌?我是如郎朗一般享誉乐坛?我是去柏林艺术大学争取一个博士学位?我是在中央美术学院混个副教授?我是画点精致的山水、花鸟和人物来冲击所有人的感官?当然,我们的LQ同学会说这些世俗的东西我根本就看不上,老娘就是阳春白雪,老娘做的艺术比这些破玩意儿要厉害一百倍,老娘就是要走自己的路,老娘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既然你抱着“老子破石头一块,你爱要不要”的态度,就别指望别人把你当成是天才,你既不肯拉低自己的身段,又渴望所有人把你当作杨幂、江疏影一般顶礼膜拜,这才是LQ的最大的病根,有时候艺术就是非此即彼的一个选择:如果你选择走自己的路,就别理会那些异样的眼光;如果你渴望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就放低身段,创作一些所有人喜闻乐见的作品。同时在我看来,艺术跟科学是有区别的,科学家面对的是权威,而艺术家面对的是大众,黎曼几何、微分流形和弦理论放在人群中间99.9%的人都如读天书一般一知半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却丝毫不能动摇其划时代成就的地位,只要国际上最顶尖的砖家和机构认可了你的科学成就,你就能称之为一代科学巨匠;而艺术却不同,艺术作品是保存情感的一种手段,每个人都有对外部事物做情感判断的能力(也就是康德所说的反思判断力):这件事是让我感到高兴、让我感到痛苦、让我感到同情还是让我感到很愤怒,艺术家从事艺术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唤醒观众的某种情感,通过作品让所有欣赏者产生情感共鸣,一部艺术作品越是能让越多的人感同身受,它就越是成功,所以就有用票房去衡量一部电影的好坏、用专辑销量去评判一首音乐作品的优劣之说。正所谓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当你创作了一部意蕴丰富、能够让观众在其中充分发挥想象力的优秀作品时,即便你不到处推销自己,感兴趣的人也会被吸引过来,如果大家都对你的艺术作品感兴趣,你就会被捧上天,即便你不“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天才”,所有人也会将天才的名号强加在你身上,LQ的艺术之所以遭受冷遇,或许是她的技巧还不够娴熟、她的造诣还没有达到一定高度的缘故吧。
最后再谈谈我自己吧,我跟LQ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自己并不是奔着天才的头衔和几百万的流量而搞艺术的,我并不如她那般“只要所有人不欣赏我我就难过得想要死”、“只要所有人不肯众星捧月地把我围在中央我就抑郁给你们看看”,或许是我被西方美学思想洗脑洗得太厉害的缘故吧,我从来不将艺术跟现实有关的任何功利目的联系在一起,因为终日忙忙碌碌却赚不到一分钱,所以不仅周围人不看好我,就连我爸爸都时不时地数落我一三十大几的人了还成天到晚不务正业(在我的观念中,艺术的本质就是不务正业)。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重复劳动:先设计一个印钞机,之后一张一张地照着模子印钞票,多快好省地创造出廉价的艺术,我时刻都想着搞出一点新花样来,用创意来加深自己对艺术的认知和理解,每当我研究一种流派研究得感到腻了、烦了,我就会探索新风格、寻找新玩法,这让我感到整个艺术创作的过程趣味盎然,我也因此乐在其中,我知道有趣的过程并不能保证一个好的结果,因此尽管我自认为自己成绩斐然、自己的作品巧夺天工,但是所有人对此褒贬不一,可即便遭到了质疑和否定,我也不会感到气愤得想要撂挑子,因为我从事艺术创作的初衷就是为了体验其中的审美愉悦,所以只要自己开心一切都OK,而结果只是其中一个不可控制的副产物,我从不会对结果有任何强求,更不会为了一个好的结果而拉低自己,创作一些迎合大众口味的烂大街的口水歌,我就是那种“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的那种人,我内心十分清楚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一门心思地做自己就不能去强求别人的欣赏与认可,同时我也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只要我每次发布的作品能有二十个人看、只要其中的一两个人能对我投来溢美之词,我就感觉功夫不负有心人,进而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尽管近年来不断有人称我为天才,但我感觉天才的头衔乃是身外之物,别人今天称你为天才,明天就有可能称你为蠢材;这个月给你点赞,下个月就有可能给你差评;今年为你喝彩,明年就有可能为你喝倒彩,过分地看重别人的评价只会让我方寸大乱,失去了做艺术的初心。我也曾经如LQ那般看重世人的眼光,我也曾经自诩为一个天才,我甚至感觉如果中科院不接纳我就是他们的损失,当我在现实中处处碰壁时我也会怨天尤人,但是我发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当结果远没能达到我的预期我就会感到无比失望和难过,进而产生一种莫名的焦虑感时,我就努力调整心态,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自己热爱的事业:只重过程,不看结果,并因此得到了解脱。
这就是我对艺术的理解和我做艺术的态度。